墙角一枝梅,凌寒独自开——单群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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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名瘦弱身躯的老妇,如何激发坚强的性格?

墙角一枝梅,凌寒独自开,遥知不是雪,惟有暗香来。

天寒地冻百花凋零,唯有墙角一枝梅花,不畏风寒独自绽放,远望还以为是白雪,只因隐约传来香气,始知是梅而非雪。

梅花是坚贞不屈之象征,即使天寒地冻,仍然凌寒独绽,因此诗人以其铁骨芳姿,喻意身处恶劣环境,仍能坚守原则、傲然屹立之情操。

在吉隆坡闹市墙角,住着一名默默无闻、与世无争的老妇。其外观平凡,身形痟瘦,行人走在街上,若与她擦身而过,也会视若无睹。

看似寻常最奇崛,如此不起眼的老妇,背后却有许多英勇事迹。她生于贫困艰辛之家境,居于恶霸横行之环境,其命途多舛的人生,就像严寒霜雪之天地,然而她敢于迎风抗寒,傲雪斗霜。

在命运面前,她昂首向前,力争上游;在恶霸面前,她铮铮铁骨,不畏强权;在穷人面前,她行善助人,赠医施药;在民众面前,她主持公道,排除纠纷。

这名平凡又传奇的老妇,就是绰号为“一枝梅”的单群真!

“我一无所有,只有骨气!”

“若有人打倒我,大不了进医院!”

“别人对我好,我对人更好,但别迫我到绝路!”

你或许会以为,口出此言者,必是行走江湖的古惑仔,或是豪情盖天的男子汉。

不是,她只是一名身形矮小、弱不经风、老态龙钟、年逾八旬的老妇。

然而,她确有江湖儿女的骨气、侠气与豪气,而且还有许多英勇事迹,以致有者以为她是帮派“大家姐”。

她虽身无分文,却乐善好施;她虽身小体弱,却胆大包天。她曾以拳头教训瘾君子,以木棍驱赶闹事者,以喝声吓跑追杀者,甚至敢于持刀救人,其行侠仗义之勇举,一点也不输雄赳赳的男儿汉,因此善人敬她七分,恶人畏她三分。

这老妇为单群真,虽然其外表与内心反差极大,然而她人如其名,无论环境如何艰辛,遭遇如何不堪,她都是“真”我性情——软如慈眉善目,硬则怒目金刚。

其人生相当坎坷,自幼体弱多病,中年丧夫,还要身兼多职,担起养家重任。更甚的是,以往其住区环境人流复杂,而她只是一介女流,手无缚鸡之力,难免被人骚扰与欺负。

然而,单群真生性倔强,她并没对命运自怜自艾,更不会对恶霸俯首屈服,而是勇于面对挑战。对内,她咬紧牙根,含莘如苦养大三名孩子;对外,她威武不屈,浩然正气对付流氓恶霸。

由于她见义勇为,既有胆识又有善心,无论是住户或外劳,若面对大小事务,疑难杂症,都会向她求助,因此她在住区略有名气,有的街坊还封她为“一枝梅”绰号。

为何一个弱质女流,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?这必须从她的英勇事迹,以及其住区环境说起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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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几何时,吉隆坡金三角的亚罗街(Jalan Alor),为龙蛇混杂的“三不管”地带,而毗邻的Jalan Berangan(现为阿拉伯街),虽然相对较平静,但也不乏滋事者与瘾君子,吵架打架更是司空见惯。

1935年,单群真出生于茨厂街,婚后则搬至Jalan Berangan定居,度过大半辈子。先天的硬朗性格,后天的环境压迫,加上丈夫的离世,激发其自卫本能,造就其英勇事迹。

“在60年代,该区只有水供,却无电源,周遭也只有数间屋子,以及一片树林。当时,我的一名朋友住于此地,后来她因无法供屋,我就以3万多令吉,接手购买其房屋,那是3房1厅的屋子。”

她回忆说,若与亚罗街相比,当地比较安宁,不曾发生大事件,即使513期间亦然,但也人流复杂,尤以那个年代的年轻人,文化程度不高,一言不发就吵架打架。

若是被人瞪眼,这些年轻人还会出言不逊,不屑问道:“你看什么?你跟那个大哥?你是哪里来……”十足像电影里的古惑仔,而外人也不敢随意踏入当地,否则或会被勒索。

此外,当地经常出现瘾君子,他们破坏泊车收银机,然后向驾驶者收取泊车费,即使是当地住户,也被迫向他们付费,否则就会被刺破轮胎,或者打破车镜。

不过,她不愿向瘾君子屈服,还警告对方勿扰事:“我在自家门前泊车,这是屋主天经地义的权利,只有政府才有权力,禁止居民泊车,我没侵犯你,你凭什么向我收费?”

瘾君子为了找吃,当然不会和她讲道理,双方还曾动手打架。瘾君子蛮狠不讲理,单群真忍无可忍,唯有向亚罗街帮派人士求助,对方介入此事后,警告瘾君子勿再踏入当地。

或许是其身形瘦小,帮派人士都称她为“妹妹”,加上她生性豪爽,广结善缘,自然也结识部分帮派人士。早年算命时,命理师也曾批言说,由于她为人讲义气,无论黑白两道,都会善待她。

在那个年代,何清园、半山芭、怡保路、士拉央等华人地区,都由帮派人士掌管,若外来者驾驶进入当地,必须缴付费用。奇怪的是,单群真踏入该区时,却不曾被人收费,印证命理师的批言。对此她也深感不解,还打趣表示:“除了回教堂,我几乎可在任何地区,进出自如!”

另有一次,疑是遭人妒忌,她在婚前曾遭人恐吓:“有人说你很巴闭,要我警告你!”她回应说:“我有什么巴闭?若我得罪人,我自然会道歉!”由于她表现得大方利落,对方似乎也被其正气折服,随后两人还结识为友。

单群真坦言,其住区虽平静,不过若居民面对麻烦,也会向帮派人士求助,而对方也很有义气,乐于助人。不过,由于性格缘故,她不喜爱求人,也不想欠人情债,因此若有麻烦事,她大都自行解决。

她虽曾被瘾君子骚扰,然而有一次,一名瘾君子因犯偷窃罪,而被警察逮捕。单群真获悉此事后,不但协助对方翻译口供,还替他向警方求情,令警员出乎意料。

单群真的义气性格,不但横跨黑白两道,还跨越种族鸿沟。话说她在中华游艺场(BBPark,现址为金河广场),拥有一个游乐场档口,有次她摆档营业时,被数名友族年轻人骚扰,她也不甘示弱,出手教训对方,而现场数名友族朋友,也为她打抱不平。

不过,该群年轻人显然不服气,每当对方经过其档口,她都将木棍丢向对方,吓得对方不敢再招惹她,但她也有自知之明,知道气力不及别人,因此每次开档营业,她都会持刀防身,以免再次被人骚扰,而且还能随时与人“讲数”。

有一次,其孩子与友人出外用餐时,被匪徒群殴勒索,还被“扣押”在厕所,幸得其孩子脱身,飞奔回家求助母亲。单群真二话不说,持刀与孩子前去救人,碰巧她在现场碰到警员,才救出孩子友人。她笑说:“当时我只想着救人,事后回想起来,才觉得害怕……”

其一名邻居为瘾君子,经常向她伸手讨钱。有次对方服食冰毒后,竟然在街上脱光衣裤,大吵大闹,不但拿汽水罐丢向孙女汽车,还对孙女大骂粗口说:“叫你老豆下来!”其孙女淡定说道:“不用,我叫祖母出来!”

单群真出来后,一手插腰一手警告对方,勿再惹事生非,但对方依然如故。她怒上心头,殴打对方两拳,现场4名友族见状后,也伸出援手制伏对方,直至对方道歉后,她又转过头对孙女说:“你应该向那群马来人道谢!”

此外,单群真喜爱种花,并不时义卖花朵行善,然而其花朵却经常被人偷摘,实在令人懊恼,她唯有严厉警告对方:“若你再偷花,我就脱光你的衣服,找人吊你在树上,然后放火烧你……”从此,其住家花朵平安无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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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,单群真最威风的英勇史,就是曾喝退3名持刀狂徒,救了一名年轻人,而当时这名年轻人,就是日后的金口师父!

话说在1984年,金口师父前来吉隆坡谋生,当时他身无分文,名不经传,唯有流落街头,直至1986年,他才搬去哥哥的租房,成为单群真的楼上邻居。

有一次,单群真正在晒衣服,碰遇金口师父,便随口问道:“年轻人,你住这里吗?你有什么专长啊?”“我会替人安神、拜神及看风水!”“噢,这样吗,你要来我家坐坐吗?”

金口师父踏入其家,抬头望向神台后,突然对她说道:“你不能将钱藏在太上老君后面啊!”单群真吓了一跳,好奇问道:“你怎会知道我的藏钱处?”金口师父笑说:“我先天拥有灵通,你的太上老君告诉我!”

原来,其长子很顽皮,经常偷她钱财,无论她藏钱在何处,孩子都有办法找到藏钱处,因此她唯有将其钱财,藏在太上老君神像后面,该神像被供奉在高处,即使伸手也难以触及。

单群真原有一名契仔,对方同样是其邻居,经过这一次的奇妙事件后,她不但与金口师父结下善缘,还多了一名“契仔”,自此两人关系更为密切。

或许是其问事灵验,金口师父事业渐入佳境,其住家楼梯门口,经常大排长龙,以致引来同行妒忌,招来杀身之祸。

有一晚,街上吹起一阵冷风,隐约传来一股杀气,金口师父在回家途中,竟被三人持刀追杀,他赶紧跑回住家,锁上大门躲在家中,其女友则冲下楼,向单群真求助。

单群真当然不会袖手旁观,她手持木棍,来到金口师父门前叫道:“契仔,快开门!”并大声喝问三人:“你们从那里来,你们知道我是谁吗?”吓得三人跪在地上求饶:“对不起,阿嫲!”然后立即逃离现场。

金口师父回忆说:“当时我初来报到,或许是没缴付保护费,或向当地‘揸fit人’打交道,而同行又妒忌我,所以买凶追杀我,幸好当时我年轻跑得快,加上契妈出手相救,我才捡回一命!”

“实际上,当我与她结识时,只以平常心相待,并没问她来历背景,直至经过追杀事件后,我才晓得原来她卧虎藏龙,不但拥有江湖地位,而且认识许多贵人,因此人们多少都会给脸她,只不过她平凡是福。”

1988年,金口师父迁离当地,并含泪离开契妈。往后的数年间,由于他事业繁忙,四处云游,因而鲜少联系契妈,直至近年来,他才再度与契妈重逢,叙述当年情。

“很少人知道,她是我的契妈,做人要饮水思源,她是我的恩人,所以我经常惦记其救命之恩,并尽量抽空探望她。我曾叮嘱她,往后若面对任何问题,可随时致电给我,不过每次她都拒绝我好意……”

“我曾帮她看风水,并加持其运程,不过富贵命注定,最重要是平安健康,如今其脾气也逐渐收敛。我也曾建议她,更换神台摆放位置,以免影响运程,不过她很固执,拒绝我的建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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单群真虽然性格硬朗,然而在其内心深处,也有柔软的一面,她经常行善助人,赠医施药,当地许多街坊或外劳,都曾受她恩惠。

一名邻人孩子出生后,没人照顾,她免费替人看顾孩子,并将对方视为亲生儿;一名印裔清道夫家境贫寒,却要抚养多名孩子,她施钱给对方;另一名邻居煤气桶被偷窃,她将家中煤气桶送给对方,还有人向她借钱,甚至骗她钱财……

此外,一些外劳生病后,不敢看医生,有者则被雇主拖欠薪水,而没钱看医生,并爬到其家门口求助。单群真于心不忍,遂到药材店买药给外劳,还叮嘱他们服药;若有外劳回教徒祈祷,她也会拉出水管,让他们方便洗手。

因此,当地外劳对她敬重有加,即使离开当地后,也会返回住区探望她,并向她道谢,不过她笑说:“外劳样貌几乎如出一辙,我都不认得他们啦!”

其善举及英勇事迹传开后,人们彷佛将她看作人民代议士,无论是民生问题、私人纠纷或疑难杂症,都上门向她求助。为此,单群真也不解说道:“这里的人很奇怪,若他们面对问题,并非联络有关当局,而是找我帮忙,我能帮就帮,过后也没放在心上。”

行善助人是其优点,或许也是她的缺点。由于她鲜少拒绝求助者,彷如有求必应的黄大仙,以致有时被迫受委屈,还一人躲在角落旁,伤心流泪。

“我不是百万富翁,即使我生活清苦,也会找钱帮人,然而有些人会妒忌我,我做好事也被人骂,有时都不知为了什么……每个人都来找我,我又能够帮得多少呢?”

由于她过度热心,出家人也曾劝她“放下”,然而她表示:“你不了解别人有多凄惨,我出身贫困家庭,对于别人的痛苦,我能感同身受。”

确实如此,单群真逾30岁才成家,她与丈夫虽迟婚,两人也算知足常乐。丈夫在半山芭经营杂货店,可惜50多岁就逝世,并留下三名孩子,其中长子还在求学。“当时,我真是欲哭无泪,不过我曾答应丈夫,无论我有多幸苦,都不会让孩子受苦!”

为了养家糊口,她每日身兼多职,从事小贩、司机、洗衣等,还要照顾住院母亲,挨得相当辛苦。更甚的是,她自幼身多病痛,即使淋雨也会生病,加上睡眠不足,压力沉重,更是耗损其健康。

此外,单群真还曾患上一种怪病,其肚内肠道竟然“粘”成一团,导致她胃部疼痛,无法吃喝,且必须进院动手术,才能恢复正常生活。

无论生活如何辛苦,她始终遵守对丈夫承诺,关注孩子的成长,还每周带他们出外用餐一次。不过,若孩子犯下重大错误,她也会严厉惩罚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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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间,挨了大半辈子后,其孩子长大成人,成家立业,三代同堂住在同一屋檐下,她从清苦变为清闲,闲时栽种花草植物,然而街坊对她的爱戴,却始终不变。

“或许我前世认识许多人,许多人都善待我,远处看到我就打招呼,还关心我的病痛。若我购买食物,一些父母辈的小贩,甚至不收我钱,导致我不敢出外用餐。”

由于单群真为人正义,胆敢出手教训滋事者,又有许多英勇事迹,因此街坊为她取名为“一枝梅”,此绰号或是源于韩剧《一枝梅》。

在此韩剧中,主角“一枝梅”是名侠盗,他专门惩罚有钱有势的贪官,并与当权者及腐朽的社会制度抗争,因而成为穷困百姓的希望。

此外,“一枝梅”之人物,也曾出现于中国小说《二刻拍案惊奇》,以及香港电视剧《怪侠一枝梅》。若以单群真的性格,对比“一枝梅”的角色,或许真有一些相似处,难怪街坊封她此绰号。不过,“一枝梅”为男角色,若人们赐她为“黑玫瑰”之名,或许更为恰当。

许多人好奇,为何她弱质女流,却敢于动手打人?“我们家境贫穷,必须懂得保护自己。我命贱,若打伤人没钱就坐牢,打死人就填命,若别人打倒我,大不了进医院,不过在很多时候,我还未出手,别人就跑得远远的!”

“我在这里住了数十年,什么事没见过呢?只是这里人流复杂,即使我不喜欢一个人,也不会理睬他,但也不会害怕他,而是按兵不动观察他。若双方发生纠纷,我会先礼后兵,若对方得寸进尺,我就不会放过他!”

“很多人以为我很斯文,其实我很凶悍,虽然我外貌是女人,但我的本性倾向男性。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,我不会惹事,但也不怕事,若人对我好,我对人更好,但别迫我到绝路!”

“我一无所有,只有骨气。虽然我没钱,但我懂得做人规矩,我待人有礼貌,也不会骚扰别人。我也经常教导孙子,尊重别人,就是尊重自己。”

“虽然我的样子虽很凶,不认识我的人,都说我很巴闭。奇怪的是,很多人却喜欢找我谈天,所以我一踏出门口,嘴巴就说个不停。”

由于她为人讲义气,又经常为人排解民忧,许多人以为她是帮派人物,有的年轻人甚至称她为“大家姐”,然而她表示:“其实我没加入帮派,我只是行善助人,所以我常对年轻人说,你别乱称呼我,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!”

“当地民众若有纠纷,都会向我求助,不过帮人也要讲道理。若你很凶恶,有人比你更凶恶,若你很会打,有人比你更会打,所以我经常告诫人,别惹事是非,也别违背良心。”

住了大半辈子后,她见证当地发展,如今许多华裔住户已搬走,有者则出租予外劳,整个住区面貌也不同往昔,因此她自嘲说:“如今许多住户为新脸孔,我的人气也降低了!”

墙角一枝梅,凌寒独自开。在这个墙角住区,无论环境如何变化,“一枝梅”依然一枝独秀,梅花傲雪,成为人们回忆的一部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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